他是德高望重的老戏骨,一生没得过金马奖,绿叶角色无数,却是台湾“国宝级”的演员;
但很多人却不知道他更是著名的剧作家和导演,台湾现代话剧的开拓者,拥有“百科全书式”的表演功力。
他就是话剧爱好者心中神一样的人物——金士杰。
世界在变,他却一辈子专注自己的这一门手艺,那就是演技。
有人曾用“綿裏藏針”來形容他的表演,挑个眉,甚至连抬头纹都有戏。
《绣春刀》里,他演的魏忠贤乖戾奸诈,苍老佝偻的阉残之躯住着一个鬼魅,恰似隐身洞穴里的老蝙蝠,让人不寒而栗;
《师傅》中的天津第一郑山傲,气势威严,老谋深算却跳进别人的阴谋,丢掉一生骄傲,最后闭门谢客,远走他乡。喜怒哀乐间他收放自如,演得特别有意思。
无论正派反派,奸佞亦或深情的,他都游刃有余,早已超越了角色本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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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比起他演的那些角色,他如戏如梦的一生,演的最好的角色就是一根筋,违时絶俗的自己。
从小丑到戏剧大师
1951年,金士杰出生于台南眷村。眷村是那个特殊年代,一部分人从大陆迁徙到台湾后政府为配置的村落,因为远走他乡,眷村人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敏感悲情。
那里每天聚集了天南海北的人,南腔北调,烧饼夹着油条吃。于是他从小就听说了很多五彩斑斓的故事,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渴望,他的文艺梦也由此而来。
因为家庭贫寒,童年只能在竹席上对着星星说话。年少便情感细腻多思,是标准有为的文艺青年,每天读书思考,喜欢话剧写故事,胸中有很大志气,一心想要“写一个故事”。
长大后他讨厌主流思想,厌倦联考压力,出于对父母的交待他报考了分数较低的屏东农专畜牧科,毕业后成了名兽医,但这并不影响他想要搞文艺的志向。
每每当工友收工打牌,他就趴在潮湿闷热的仓库里,孤立在人群之外,埋头写作,几个小时连姿势都没变。工友还嘲笑他:“做着穷酸文人的梦。”
27岁那年,他觉得自己该出去了。便将行李打包一提,只身来到台北,追求自己的文艺梦。
那时他一边做苦力,一边参加一些零星演话剧的活动,一来二往中认识了不少像自己一样自诩的“文艺青年。”
1980年,他与几个好友共同创办了兰陵剧坊,全凭着一股子热情。那时台湾的舞台艺术几近一片空白,他就凭着自己的直觉来摸索。
兰陵“三宝”李立群、金士杰、顾宝明
可是艺术养不活人,兰陵剧坊当时就面对这个问题。很多成员都是当做爱好来做,只有金士杰拿来做全职,从编剧到演员亲力亲为,经常弄到食不果腹。
那时他经常去朋友李昂家蹭饭,不上桌只吃剩饭,给他加菜了还不乐意不开心。虽然搞艺术苦,他却甘之如饴,对外号称兰陵剧坊为“丐帮”剧团,诙谐下尽是心酸。
为了演好话剧,团员在他的带领下,尝试各种表演形式,他每天都要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肢体动作和表情,反复演练,力求完美。
其实当时很多核心人员,如果不是敬佩他对艺术的执著和他的说服,人早就因为太穷而跑光了,这个剧团也就不复存在了。
好在功不枉使,兰陵剧坊真正开始名声大躁的是他自编自导的《荷珠新配》,一经上演,便引起话剧界轰动,成了台湾大学生最喜欢搬演的戏剧,可以说这部话剧开启了台湾现代剧场的序幕。
想当初不久之前兰陵剧坊刚成立,成员都是一些歪瓜裂枣门外汉,如今演员台前迎接掌声,金士杰却躲在幕后独自抹泪。多年苦心孤诣,终是有了回音。
但他还是拒绝台前接受赞扬,“才起步不习惯接受那么多的掌声,而且演话剧不是一夜出名的事儿,这是个踏踏实实得钻研一辈子的东西”
他就是这样一生只做一件事,固执倔强古怪到有点不合群。
真正让金士杰在话剧界名声大噪的却是,1986年出演赖声川导演的《暗恋桃花源》,这是当代华人话剧舞台上最经典成功的剧目之一。
他出演了第一个文质彬彬、风度翩然的江滨柳,没想到女主角换了三轮,他却一演就是二十多年。他演的江滨柳至今无人超越。
他依靠自己克制却又饱含情感张力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,将一个与爱人劳燕分飞,生性浪漫多情,却惨遭命运无情的江滨柳演绎得深入人心。
以穷为傲,精神贵族
金士杰一生都在以穷为傲,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。
他早已功成名就,却每天一袭旧衣。朋友有不穿过剩的衣服,他都不会拒绝。因为买衣服的时间可以用来写剧本,看电影,看看书,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。
小时候,他过年就不爱新衣服,反而喜欢穿哥哥穿剩下来的衣服,经常套上哥哥破了洞的裤子就往外跑。
“我那会儿觉得穿新衣服很恶心,很娘,很做作,软骨头才穿新衣服,那是一种炫,太养尊处优了,而且穿着哥哥的衣服感觉特别温暖,有人味儿。”
这一生,他对物质无欲无求,也许只有对戏剧,他才最奢侈,花上自己的大把时光去精益求精。
他讲不来太多人情,有时候觉得给人签名都是一种矫情。没有任何名牌衣饰,不上网,手机还是老古董诺基亚,回避不必要的社交,出门在外永远要打包剩菜。
一次在学生婚宴上,学生都知他品性,他一起桌,所有同学纷纷拿出袋子打包那些一口未动的菜,他不禁着急动了气:“客人都没走了,这菜还没动,我只打包剩下的……”
想想早年因太穷他去朋友家蹭饭,还和朋友约法三章:
一、不定时来;
二、只吃剩饭,如果故意加菜或不是剩下的,我下次就不来啦;
三、吃剩菜的时候,旁边不要有人,这种客套没必要。
金士杰说:
“我们这种穷,完全不需要自卑!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在做很重要的事情,对这个社会也很有意义,我们要把自己的头脑与智慧奉献给自己毕生所求的事情上,从某种意义来说,我们都是贵族。”
其实金士杰的父亲是军官,参加过抗日,走过那个死亡速度飞快的年代。他对这个世界的印象不太好,一直保持着反思和批判。
“面对许多天灾人祸、不公不义,这个世界做得错的事情比对的事情多太多。”
也许正是这一份永远忠于自己的独立思考,不断对自己追问,他才活的明白透彻。
经过时间的沉淀,他越发淳朴原始有味道,是为舞台而生的精神贵族。
不婚主义到初为人父
年轻的金士杰是执拗,古怪的,爱和世俗较劲儿,不合群的,到了花甲之年,却多了一份对这个世界的和解。
“当我发现自己是一片落叶的时候,就开始不跟自己开辩论会了。”
2009年,57岁的金士杰与小25岁的学生结婚,婚礼只摆了三桌,继续发挥他的“吝啬”水准。
如今有了一对龙凤胎,他开始每天欢喜地围在两个婴儿床前,忙着换尿布、喂奶喂饭,以辛苦陪伴为甜蜜。
谁能想得到,他是曾经那个宣布长期抱持单身主义,愤世嫉俗的男人会成为一个奶爸。
其实很久之前,他与名演员叶雯长达10年的爱情长跑。却可惜这段感情因女方久病厌世,最后跳海轻生而终结。
这让金士杰悲恸不已。自此之后决定不婚不子。“对,大半辈子都希望不婚。”他当时是如此决绝的。
“六十岁那年当上父亲,我可以用花甲之年重新用新鲜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。”却不想孩子意外的到来,给了他更为丰富的人生体验。
有了家庭和孩子的他,六十好几的依然活跃在舞台上,他是《如梦之梦》里的法国伯爵,也是《最后十四堂星期二的课》中超脱的莫利教授。
他还没有停步,也永不会停步。
在他的身上,可以看见一种工匠之心。所谓“工匠之心”,就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安身立命,耐以生存的一个看家的本领。
如果我们能够很专业,很专注看中自己的这一门手艺,那我们都是工匠,都是值得尊敬的。金士杰老师就是这样的人。
赖明川说“因为他的存在,让这个虽不丰足也不辽阔的世界,变得有重量与格调。”
他一直在用超乎寻常的台词功底与爆表演技,打动了无数人。还记得《剩者为王》里他对女儿婚姻态度的精彩独白,看了不下十遍潸然泪下,表情演绎的太棒了,真的是超级感人: